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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子熟了，夕阳的浊热一阵阵袭来，割麦机的轰鸣鼓着人的耳膜，倒下的麦子扑起尘土，发散的麦气和尘雾一起升腾，夹杂在热浪跃起的空气中，让人不禁远远捂鼻，抢收让人多了几分急躁。
咿咿呀呀……耳畔传来了弦声，悠扬，宛转，让这土灰的空气有了一丝清凉。“找爷爷去！”孩子拉起我的手，雀跃着奔向大门。
孩子口中的爷爷正名杨九涛，大家都喊他老九。他是曹庄村上的五包户，在学校大门对面住着，身体瘦削，眼睛似乎睁不开，可能是年轻时落下的眼疾。声音也不大，但精神矍铄。早年抱养了一个女儿，已出嫁在外地。
老九叔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，脸上洋溢着光彩，粗糙的手指在灵巧拨动着上下几根弦。村上几个老人围在一起拉着家常、说笑着，电视上的老旦们踱来踱去地唱着。孩子们都已拿起了饼干（老九叔提前备好放在桌子上），依偎在自家爷爷或奶奶身边。夕阳斜下，满满的红霞照着这里，梦幻的光彩让我沉醉其中，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……
当年我们的大女儿一岁多时，家中老人忙，顾不住孩子，我和爱人把课调提前调好。我上课时，他带孩子；他有课时，把孩子给我送到学校，但每周的几次例会，孩子就没人照看了，我急得只掉眼泪。老九叔说：“孩子放我这儿，我帮你们带，别跑来跑去折腾孩子了。”就这样，孩子交给了他。我想，一个瘦弱老人会照顾吗？也不知道孩子照看成啥样了。我在担心着，也无奈着。有次开会晚，夜色浓浓，我们急急赶回去，站在窗外，看见他在给孩子喂鸡蛋糕，蛋糕蒸的很嫩，他用勺子切开了一个一个小方块儿，用勺子舀起，一点一点小心地晃着，再放到孩子嘴边让她吮吸。袅袅热气升起，模糊了玻璃，也模糊了我的眼睛，我为自己的妄加揣度而愧怍。
女儿咿呀学语时，时常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，有一次竟然唱起来世上只有爷爷好，稚子无欺，孩子唱出了她的心声。我们感动着，想着给他些钱表达下心情，他生气地斥到:“爷爷照顾孙女要什么钱呢！”
终归是过意不去，春节时我们买了礼物，去看望老人。看他的桌子上年货满满，鸡子，牛奶，糕点……我有些奇怪，自己一人，他怎么购买这么多？爱人说，这些都是他帮忙照顾小孩子，别人的一番心意呀。一桩桩、一件件，有的老师带着孩子不能上课，老人主动过来抱孩子，我也没事儿，和孩子在一起也开心，你赶紧上课吧，放心交给我吧，别影响工作了；有的老师这边急着上课，无法准时送孩子上学校，是他骑着三轮车吱吱呀呀安全接送。
一日一日，一年一年，带的孩子长大了，又有小孩子，老九叔就这样在中学与镇小的路上行走着，乡邻调侃到，您孙子孙女多啊，他笑了，“是呀，我老九有福呀。”
知道我们没有新鲜蔬菜吃，老九叔时常送来应季的黄爪、豆角、番茄……有时候敲开门，递给我们，也不进屋喝口水。有时候我们外出回家，门口的大葱、青菜，绿莹莹的，晶莹欲滴，在静静地等候主人的回家。
农忙时节，爱人他们也过去搭一把手；赴宴时，桌上的菜我们也掂一些送去；烙菜馍时，也拿去让老人尝尝鲜；老九叔买了智能手机不会操作，喊老公帮忙，和外孙视频通话，他笑得很开心。
可是听说远嫁的女儿生病了，病情严重，急得他不停抹泪。爱人说，要不我们带叔去看看他女儿吧。却又传来噩耗，说已去世，这让人心痛的。老人一下子苍老好多，眼睛似乎更模糊了，瘦的路都走不稳了。我们过去劝慰陪伴，老人泪落难过。
弦子的声音停下了很久，往日热闹的门口冷清了很多，绿意葱茏的院落只有鸟儿扑扑楞楞的飞过。
但他依然爱着别人，小女儿爱去他的房间，说爷爷常给好吃的；不时还看见他骑着三轮车接送孩子；还在送着应季的蔬菜；帮着出差在外的老师照看着小猫小狗……
傍晚的微风吹过，橙黄的杏子轻轻摇动，空气里也染着香味。咿呀咿呀，咿呀咿呀……久违的拉弦子的声音，再次响起，依然宛转，悠扬，我们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，是老九叔的弦子声。
我和爱人牵着孩子奔向校门口，看到傍晚的红霞完全笼罩着老九叔，他的手指上下拨弄，眯着眼睛沉浸其中，电视依然开着，老旦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，围坐的老人继续唠嗑，孩子们手里拿着饼干，在雀跃着。
我们在尘世中行进，会有困顿，也会有不幸，在生命的的行程中，善良会永远散发着生命的光辉和芳香，在每个人的心中沉香。
作者简介：李红娜，中学高级语文教师，现任教于舞钢市枣林中学，喜爱读书习作，热爱生活，记录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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